“魔女！是魔女！杀了她！杀了她！”脚下的人群嘶吼着，一边哭泣一边发泄失去亲人的愤怒。
而那高山之上屹立着一位紫袍女子，她面色阴沉，捂住自己的脸肆意大笑，这笑声中满是疯狂。
“人类？魔女？谁叫你们这么称呼我的？你们，都、该、死！”
身着坚硬铠甲的骑士从肉山上滚落下来，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却没有一点鲜血流出，只有乌黑色的魔法碎屑。他的头盔颤巍巍地滚落下来，露出了他痛苦的面颊，仿若风干苍老的树皮。
这仅仅是一名人类的缩影，在这场与魔女的旷世决战中，人类的躯体只是一块石子，一块助力登上高山之巅的石子。
无数五光十色、绚烂多彩的魔法向那名魔女飞去，宛如扑火的飞蛾一去不复返。她只是轻轻一挥手，被名为雾元素的魔法光束瞬间击碎了几百人的身躯，化作脚下新一具尸体。
魔女终究不是神，也有疲累的一天，而人类像潮水一般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誓要把她撕碎。
她没想过要做得这么绝对，这是这些人类逼她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人类之间就有了一道深不可测的隔阂呢？
是她初次显露自己的魔法才能之后吗？还是她轻而易举毁灭了一个足以摧毁国家的魔兽之后呢？又是她无意间引发了有史以来最严寒的一次凛冬吗？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记忆中飞掠过很多画面，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被判为异类了啊。
明明起初她只是为了观察这些可爱的人类，想要读懂他们的历史、体会他们的文明，怀着对他们极大的期许和幻想，期盼着自己能融为一体，被接纳、被融入，这才抛弃了一切降临这个世界。
世界是对她如此偏爱，然而在她彻底与世界融合后，偏爱就消失了，她成了一名魔女。
结束吧，毁灭吧，一切寂灭吧。
果然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该回归辉光。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天空中央，那里破开一个洞，从边缘逐渐开始裂开，仿佛一面镜子正被人打碎，接着人们都看见了，那遥不可及的星空背面，既不是什么美好的天堂极乐世界，也不是荒无人烟的断垣残壁，而是一片虚无。
不时有金色的辉光飞过，从那小小的碎片之中流出一种古老的声音，仿佛摇篮曲，又仿佛神音。
面对这副美好的场景，所有人都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仿佛从这个世界之前就早已困顿于辉光。
“你做了什么？魔女？快停下！”
人们停止了对她的讨伐，不约而同地乞求她停止这一切。
然而她只是微笑着，眼神中饱含怜悯，最终毫不犹豫地从肉山上坠落下去，好像正着急要去赴一场美丽的宴会。
出乎所有人预料，这场决战，竟以魔女自戮为结果，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仅是开始。
下一个陨落的会是谁呢？
她感到一条细线牵引着自己身体各处关节强制飞向那个空洞，越靠近，整个身躯的皮肉越律动起来，正变成一个钟摆即将记录世界毁灭。
不、不要！她想活着！
她才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
她无助地哭泣着，祈求神明给予自己存活的机会。
“嗡——”
刺耳鸣叫划破脑海中一阵刺痛，双目渐渐清明，刺目的白袭来，她痛苦得闭上双眼，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醒了！醒了！芝雅醒了！”
“姐姐！姐姐！”
她宛如一只不断坠落的鲸，环顾四周都是黑暗的深海，人们的呼唤是穿透海平面的光线，托举着她浮出水面。
她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胸膛处仿佛有火焰燃烧，每呼出一口都是咸腥的浊气。
她躺在纯白床褥上，入目皆是白色，致使床脚站着的两个人异常显眼。
一人身着全黑西服，领带衣褶都十分平整，看上去一丝不苟，他推了推金框眼镜，正安慰趴在他身上哭泣的妇人。
妇人一身明黄色长裙，左臂悬挂一只亮闪闪的皮包，眼角处泛红，一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打量她，一边哭着。
“姐姐，你好点了吗？医生说你……”
一名明媚少女捞起她的左手和她十指相握，少女即便穿着一身普通校服，也十分清丽。
简单的马尾辫突出她水润可爱的脸庞，少女抬起一只手理了理碎发，只可惜化妆后却破坏了原本的清纯。
她抽出手，觉得有必要问一问，她实在弄不清眼前的状况，除了那个奇异的噩梦，她什么也记不得了。
“那个，我问一问，你是谁？”她把脸凑上去，和那个少女四目相对，少女却撇过脸，没有直视她。
然而听了她的话，又转头悲伤地望向她的眼眸，意图从她漆黑的眸子中挖掘出其它。
妇人忽然情绪崩溃，泪水流淌得更加凶猛，她哭哭啼啼地说道：“我、我是你妈……芝雅，你是我女儿啊！”
“姐姐，你不记得心雅了么？小时候我们一起偷溜出去，我摔跤磕破了皮，还是你瞒着妈妈的！姐姐，你真的不记得了？”
少女哭得十分伤心，泪水不断流下，她伸手附上少女脸颊，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即使是失去记忆，少女哭泣的模样仍让她心疼，也许她和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姐姐？”少女抬起头，眼眸中希冀的微光闪烁。
可她心中一片空洞，好像有什么正在填补，可总也填补不完，她无法轻易承认自己和他们真的有关。
于是她朝少女默默微笑了一下，继而收手，不再说话。
妇人和少女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身白褂的男子和西装革履的男人劝走了。
“请问芝雅小姐，除了刚才测试的部分，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男子敲了敲病历板，皱眉问道。
经过他们刚才的测试，发现这次严重到几乎称之为惨烈的车祸对受害者的伤害仅仅是忽略不计。肉体上没有任何疼痛，躯干没有一处损伤，除了脑子。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转头望向窗外，隐约可看见一面砖缝中嵌入绿宝石一样青苔的红砖墙，爬山虎娇嫩粉红的花朵在肆意吐露芬芳。
真美好啊……
不知为何她心中除了空虚还充斥着一种不知由来的幸福感。
她好像刚才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是什么？
等等，梦中的事她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
只剩一个片段，那个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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